文/艾克拜爾·米吉提

　　2017年12月13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宣傳部副部長克孜爾開勒迪·阿布迪臘合曼和王新泉、木太力甫·阿布都卡兩位干部，來到和田地區皮山縣喬達鄉果拉村的民族團結一家親結對戶約麥爾阿卜拉·托合提如孜家。克孜爾開勒迪擔任過特克斯縣縣長，曾長期從事農業農村工作，養成了一種習慣——每到一戶家庭都會了解該家庭的庭院衛生和養殖情況。這次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只母羊。他問約麥爾，“這只母羊肚子為什么如此龐大”？約麥爾說母羊要臨產了。

　　出生于牧民家庭的克孜爾開勒迪很了解羊，平時母羊到臨產期肚子不會過于凸顯，只能通過乳房是否鼓脹來確定臨產期。他有些疑惑地又問，“母羊到了臨產期肚子也不可能那么大呀”？約麥爾回答說，“可能這只母羊今年要生四胎，去年也生了四胎，前年生了三胎”。約麥爾的話讓他感到震驚。

　　這只羊從外貌特征上看是新疆地方粗毛羊，這種羊通常只有3%到5%的雙羔率，很少聽說有產三羔的。克孜爾開勒迪仔細觀察發現，這只羊具有與新疆地方粗毛羊不一樣的特點：毛色普遍淡紅、耳朵較長、鼻孔大且稍微凸出、尾巴較大且有明顯分叉，有的分叉甚至直到臀部上位，乳房特別發達，足以哺乳三四只羊羔！

　　通過介紹，克孜爾開勒迪得知這一帶老百姓普遍養這種羊，都有不同程度的多胎性，個別羊甚至生過五胎羊羔。老百姓根據季節毛色改變，夏季稱呼這種羊為“紅哈薩克”，冬季叫“灰哈薩克”。兩天后，這只母羊順利產下了四胎羊羔！

　　克孜爾開勒迪2006年在伊犁特克斯縣任縣長期間，曾與新疆農業大學決肯·艾尼瓦喜教授團隊合作，成功選育出“伊犁哈薩克肉羊”。于是，他第一時間給決肯教授打電話告知這里的情況，并將母羊和剛出生的羊羔照片發了過去。決肯教授看后興奮地說：“我們30多年來一直在尋找這種地方多胎羊，今天終于找到了！”

　　自治區黨委常委、宣傳部部長田文感覺這一發現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讓克孜爾開勒迪繼續聯系相關專家，準確反映情況。克孜爾開勒迪將詳細情況和圖片資料提供給決肯教授團隊后，決肯、劉武軍教授趕到皮山縣喬達鄉，遴選60多只多胎羊采血樣，開始了縝密的科研工作。

　　2018年1月，克孜爾開勒迪請纓到皮山縣喬達鄉，擔任自治區黨委宣傳部駐村工作隊總領隊、蘭干村黨支部第一書記、工作隊隊長。他在完成日常工作任務的同時，開始走村入戶了解喬達多胎紅羊的情況。

　　據當地農民介紹，喬達多胎紅羊在皮山縣有100多年甚至更長的養殖史，原來擁有這種羊是富貴家庭的象征，解放后家家都可養殖。20世紀90年代末，羊販子把多胎紅羊的優良種公羊價格炒到每只6.8萬元，母羊每只5000元左右。喬達多胎紅羊主要特點是產雙羔及多胎率高，而且全年發情、一年兩產、產奶量高、個體大、肉量多、適應性強、抗病、抗旱、抗寒、抗熱能力強。如果通過基因測試證實喬達多胎紅羊的多胎性奇跡，那么，當地老百姓為什么沒有富起來？為什么過去沒發現這種羊的多胎性？為什么沒有重視選育？為什么沒有保護推廣？一系列問題縈繞在克孜爾開勒迪的腦海里。

　　通過深入調研，他發現了這些問題的根由。

　　當時對基層政權建設不夠重視是問題的根本，而業務部門的某種失職、宗教極端思想的困擾、封建迷信思想的障礙等因素，使農業科學普及推廣受到嚴重阻礙。基層干部群眾未能以科學的態度和眼光對待、關注喬達多胎紅羊的品種優良性。直到他發現并為喬達多胎紅羊奔走之前，沒人關注甚至不知道這種羊的優越性（當地群眾誤認為這是綿羊的天生特點）。

　　在工作隊駐村之前，全鄉沒有一座配種站、藥浴池、剪毛站等基礎畜牧業設施，喬達多胎紅羊在各種寄生蟲和細菌的折磨下艱難生存，每年有20%左右的羊羔或生產母羊死亡！一年四季隨時處于自然交配狀態的喬達多胎紅羊，居然奇跡般地守住了多胎性和獨特的外貌特征。

　　飼草飼料缺乏、營養結構單一也是一大問題。絕大部分群眾夏季基本靠砍伐楊樹枝葉飼養喬達多胎紅羊，秋冬季則用核桃樹枯葉和包谷桿子飼養，羊特別瘦弱的時候喂些苞谷粉。喂飼料沒有固定時間，更沒有適度的量。由于喬達多胎紅羊一年四季隨時交配繁育，老百姓只會把小羊羔與大小羊、公羊母羊圈在一起飼養。健壯的羊搶著吃飼草飼料，弱勢的只能吃剩余的草料，再弱的吃不到的只能餓死，小羊羔往往被羊群擠死。出自這個原因的損失率在30%左右！

　　以上因素導致了喬達多胎紅羊發情率、受胎率、保胎率普遍過低，羊羔的生存率也低。但在惰性習慣影響下，一些群眾不從自身尋找原因，反而認為這種羊瘦弱多病，因此隨時變賣。具有優良基因的生產母羊就這樣轉瞬變成了烤肉！2015年喬達多胎紅羊全鄉保有5萬只，2018年不到3萬只。種種原因正導致喬達多胎紅羊面臨覆滅的境況！

　　克孜爾開勒迪和駐村工作組認為，無論遇到什么困難，必須搶救和保護喬達多胎紅羊組群，為深度貧困地區的脫貧攻堅事業創造一個優質高效的新產業！

　　2018年4月，和田地區人大工委書記王新生到皮山縣喬達鄉調研，克孜爾開勒迪匯報了喬達多胎紅羊的情況，并向和田地區扶貧開發領導小組遞交了關于建立喬達多胎紅羊科研核心群的申請報告。不久和田地委書記楊發森批示，經過安徽援疆指揮部解決100萬元啟動資金。工作隊立即在村里成立組織購買喬達多胎紅羊工作小組，從喬達鄉、木吉鎮、木奎拉鄉分別購買喬達多胎紅羊300余只。羊群集中后引起交叉感染，40多只母羊和小羊羔死亡。經過縣畜牧站治療，結合當地偏方，好不容易控制住羊群病情。那幾天，克孜爾開勒迪與農民一起在羊圈里日夜守護。

　　2018年4月，新疆農業大學傳來好消息：喬達多胎紅羊的多胎性通過基因檢測已得到科學認證！

　　2019年4月，江蘇揚州一家企業無償投資150萬元在蘭干村建立日產30噸的飼料加工廠，喬達鄉徹底擺脫了無正規飼料加工廠的困擾，群眾最迫切的需求得以解決。皮山縣扶貧開發領導小組為喬達鄉蘭干村解決106.5萬元資金，為142個建檔立卡貧困戶購買了710只喬達多胎紅羊，解決102萬元扶貧資金建起了藥浴池、配種站，為82個建檔立卡貧困戶建起棚圈。

　　同年10月，新疆農業大學動物學院決肯、劉武軍教授團隊對喬達多胎紅羊核心群進行同期發情人工授精作業，5個月后呈現的結果是生育率達146%！在此期間，黑龍江龍煤集團在接收蘭干村246只喬達多胎紅羊科研核心組群基礎上，建立了以科研、繁育、推廣為一體的新疆西域沐養人畜牧有限公司，投資6400萬元建成喬達多胎紅羊繁育基地。新疆農業大學黨委書記謝樹青來到皮山縣，與縣人民政府簽訂“皮山縣——新疆農業大學科技戰略合作”協議。

　　經各級領導、專家、企業家的共同努力，在自治區黨委宣傳部駐蘭干村工作隊的大力推動下，歷經近3年時間，初步打造形成“政府+科研+企業+農戶”的喬達多胎紅羊產業鏈，為一方百姓脫貧致富探索出一條新的途徑。

　　（作者為中國作協全委、中國作協影視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電影文學學會常務副會長）